矿洞口的晨雾还没散尽,周厉已经踩着青莲剑步掠进了鼠群。
铁剑划破雾气的瞬间,三只灰鼠从不同方向扑来。他手腕轻旋,剑刃划出个圆润的弧,既不是大开大合的刚猛,也不是溪水的柔和,而是裹着冰碴的水流。
看似柔和,在触到鼠身时爆出锐劲,三只鼠应声落地,却没立刻断气,只是被剑风震得抽搐。
“啧,下手越来越有准头了。”灵蕴子蹲在栏杆上,手里抛着颗石子,“还是不够果断,换了道爷,早把这些畜生劈成八瓣了。”
周厉没回头,脚尖在地上碾出个半圈,避开从侧后方窜来的蟑螂。
蟑螂的甲壳在晨光里泛着油光,不再像从前那样急于劈砍,反而故意放慢剑招,等蟑螂扑到近前,才借着转身的势用剑脊一磕。虫子被柔劲弹开,撞在岩壁上成了一滩绿浆。
这已是他在矿洞口“晨练”的第三十日。鼠群和蟑螂群依旧循着人味儿涌来,只是再也咬不破他的衣袍。
起初他还会被鼠虫的压迫感逼得心慌,如今鼻尖萦绕着腐臭,掌心的铁剑稳得像长在了手上。
“小心点,”灵蕴子突然开口,石子“嗖”地掠过周厉耳畔,打在他身后的岩壁上,“你看那只蟑螂,是不是比别的大些?”
周厉余光一扫,果然见只拳头大的蟑螂正伏在暗处,触须微微颤动,看起来是在观察他的动作。
他心里一动,故意绊了个踉跄,脚步错开时露出半寸空档。
那巨蟑立刻如箭般窜出,口器里滴落的黏液在地上烧出滋滋的白烟。
虫爪即将搭上肩头的刹那,周厉猛地旋身。这次没有以柔克刚,反而踏出一往无前的步伐,脚下的碎石被碾得粉碎。
铁剑随着转身的力道斜劈而下,在触及甲壳的前一瞬骤然收力,剑尖顺着甲壳的弧度滑过,精准地挑向巨蟑的复眼。这个动作像是演练过无数遍,不需要思考,也不需要准备。
巨蟑吃痛,发出尖锐的嘶鸣,转身想逃。
周厉几乎是本能的抬步就追,铁剑在手里微微震颤,像是在催促他更快些、更狠些。
“嘿,动杀心了?”灵蕴子的石子再次飞来,这次直接砸在剑脊上。
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周厉手腕一麻,铁剑偏开寸许,只划破了巨蟑的翅膀。
那虫子趁机钻进矿洞深处,消失在黑暗里。
周厉如梦初醒,大口喘息,才发现掌心的汗已经浸透了剑柄。刚才那瞬间,脑子里只有杀杀杀,掠夺生命给他的快感将他的理智湮没。
就像前几日,把那只咬脚踝的老灰鼠钉在地上,看着它挣扎到断气时,心里掠过的莫名快意。
“手握利器杀心自起。”灵蕴子边走边自言自语,他看出现在周厉的状况有问题,“练的是剑,修的是心。生杀予夺的快感,对任何人都是考验。”
周厉低头看着剑刃上的绿痕,那是刚才巨蟑的黏液留下的。他想起刚学剑时,哪怕面对一只耗子都要慌半天,如今却能面不改色地看着它们在剑下挣扎,甚至……隐隐期待着更激烈的厮杀。
“看来还体悟的不够深。”灵蕴子踢了踢脚边的鼠尸,“再往深处走些吧,为师会让你明白什么叫‘该杀’,什么叫‘不能杀’。”
周厉没有说话,他也不不明白现在自己的状态。
矿洞深处的黑暗像块浸透了墨的绒布,周厉的脚步声很轻,脚掌擦过地面时几乎不发出声响。但是他时刻防备着,如果有袭击,他能脚落地前的刹那骤然发力,带着铁剑往阴影里最刁钻的角度刺去。
刚绕过一道岩壁,头顶突然落下片腥风。三只腐心蟑倒悬在洞顶猛地下扑。
周厉没有仰头劈砍,而是猛地矮身,铁剑贴着地面扫出道弧线,剑尖稍缓半分,等蟑群受惊下坠的瞬间,才借着起身的势往上挑。
剑尖精准地挑中了虫群下坠的轨迹。三只蟑螂像被无形的线牵着,撞成一团摔在地上,还没来得及爬起,周厉的脚尖已经碾了上去。
他缓慢的释放着脚上利器,听着甲壳“咔嚓”碎裂的声响,嘴角的笑意自己感觉不到。
这笑意很快被更深的黑暗吞没。往矿洞更深处,手里的铁剑越来越沉,剑身上沾着的虫尸黏液在灯光下泛着油光,那些滑腻的触感顺着剑柄爬上来,像有无数细小的虫爪在挠他的掌心,催着他更快、更狠地挥剑。
阴线闪烁,迎面撞上银线蜈。这些虫子比腐心蟑更滑,身上的银线能分泌麻痹毒液。
周厉还来不及动作,就被最前头的蜈蚣缠上手腕,毒线擦过皮肤留下麻痒的红痕。
就在后面的虫群纷纷涌上来时,右手轻展,错步旋身,铁剑带着手腕上那只蜈“唰”地扫出个扇形。
被毒线缠住的手腕成了诱饵,剑风借着旋转的力道,将追来的二十多只蜈蚣齐齐拦腰斩断。
“嘶,就说状态不对,自己都坑?”灵蕴子不远不近的坠着,手里的姿势表明他随时都可能出手。
绿色的毒液溅在周厉脸上,他连眼睛都没眨,只是用手背抹了把,掌心的铁剑已经刺向藏在石缝里的蜈王。
这一剑看着轻飘飘的,像随手一戳,剑尖触及石缝的瞬间突然变向,绕过凸起的岩石,从蜈王吐信的缝隙里钻了进去。
“嗤”的一声,蜈王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。周厉握着剑柄,感受着剑刃传来的震动,心里的满足感一阵一阵涌来。
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出招,像把淬了毒的软刀,留的所有余地都是陷阱,无比要杀死对面的生物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黑暗里传来灵蕴子的声音,比平时沉了些,“这才走了半里地,就把自己搞成血葫芦了?”
周厉猛地抬头,铁剑下意识地指向声音来处。那里只有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,什么都看不见。
“杀红了眼?”灵蕴子的声音又响了,这次在他身后,“你刚才杀那只蜈王时,剑招里那股子阴狠,是从哪学的?”
周厉转身,剑刃划破空气,却只劈到片虚空。他这才发现,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,耳中全是虫群被撕裂的声响,连灵蕴子的声音都听不出远近。